062

等簡穗有空隙思考其他問題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的時候了。

“小姐……去稍微睡一下吧，你昨天半夜趕回來，一直都沒有休息過。”

玲姨對坐在長椅上的少女說, 有些心疼她眼底的黑眼圈。

簡穗沈默著，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爺爺睡著了嗎？”

玲姨點點頭：“剛睡著了。”

“是嗎……”簡穗垂著眼眸，松了口氣。

那個男人倒下的時候，引起了好一陣混亂。大概是他對此早就有準備，公司的運轉還算正常, 並沒有對外公告他的病情。現在除了公司一些必要成員，其他員工都不知道大老板入院了。

簡穗看到那份病歷單的時候, 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裏準備, 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她低著頭, 看見自己的雙手在隱隱發抖。蒼老的嗓音突然劃過腦海。

——爺爺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後悔嗎？

她想起自己接聽到電話的那一刻，聽到老人家爽朗的聲音變得頹然, 那瞬間身體發冷的感覺，壓倒了坐汽車的恐懼。

她渾渾噩噩地坐飛機回到京都, 一路到達醫院，看到頭發花白的爺爺神色蒼老地站在手術室前面, 看到臉上失去甜笑面無表情的妹妹, 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可是並不是夢。

那個她無法原諒的男人, 就躺在手術室，還在搶救，還沒清醒過來。

這算什麽？

他應該要一直活著贖自己的罪，而不是就這樣輕輕松松地離開這個世界。

她絕對不允許他這幅樣子去到母親的面前, 企圖尋求她的原諒。

大概是她不甘心的執念太強，那個人，搶救回來了。

“小姐，你還是去休息一下吧……”玲姨還是想勸簡穗。

簡穗深呼吸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困。”

“可是……”你的臉色有些糟糕。

玲姨還想說什麽，簡穗閉了閉眼，把眼底浮現的脆弱抹去，打斷玲姨的話：“明霏呢？”

從搶救開始到結束，時間維持了多久，那個孱弱的少女也在旁邊默默守了多久。

沈默得像個毫無存在感的影子。

“二小姐被陸醫生帶去休息了，她好像有些發燒……”

是了，明霏的身體本來就弱，那張小臉今天一整天都罕有地不含笑意，總有些不自然的潮紅，原來是發燒了。

她剛剛去見了明正晏公司裏的秘書長，忽略了明霏。

爺爺年紀大了，等明正晏搶救回來，強撐了半天精神，被她勸著去睡覺了。

老老小小三個人，到頭來，能依靠的只有她一個。

“真糟糕……”

簡穗嘆息著按住自己的手，感覺仍然在細細地發抖。

她站起來，越過玲姨的身邊，去了一趟特殊病房裏附設的休息室，看到明裘勝躺在床上睡著了。

折騰了大半天，老人家累得不行，呼吸聲比往時要沈重許多。

簡穗幫明裘勝拉高被子蓋到脖子，看了一會兒，轉身去了明正晏隔壁的病房。

明霏發著燒，需要輸液，所以也幫她開了個病房。

簡穗沒有進入病房，就站在門口前面，透過小窗口望進去。

明霏也睡著了。

穿著白袍的男人彎腰撩開明霏散落在臉上的劉海，隨後把輸出點滴的速度降下來。他在病床旁邊坐下，似乎並不打算離開，順手拿起旁邊床頭櫃的報紙低頭翻閱起來。

簡穗默默看了一會兒，轉身踏入明正晏的病房。

“嘀——嘀——”

心電圖聲音在靜寂的病房響著。

病床上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間消瘦了，死氣沈沈地躺在那兒，臉上還掛著氧氣罩，雙目緊閉，臉色毫無血色。

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簡穗緩步走到病床，看著那張原本非常熟悉，現在卻更多是陌生的臉。

她……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的臉了呢？

如今看來，竟然開始覺得陌生了。

醫生說這次手術成功，人是搶救回來了，但隨時都有可能再覆發，到時候情況危險的話，還需要繼續手術。

所以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要好好靜養。

這個病，就算重覆做手術，也不能徹底根治。只能用藥拖著，視身體狀況而決定壽命。

簡穗想起剛剛和秘書長的話。

——公司運轉一切正常，但董事長吩咐如果他病危的話，跟您說一件事。董事長在您成年的時候，把屬於他的一半股份，30%轉移到您的名下，老太爺原有股份是20%，二小姐擁有股份10%，享有分紅，無繼承權。也就是說，您和董事長如今是公司的最大股東……

這算什麽……

補償嗎？

簡穗站在原地雙掌捂臉，聲音從掌下透出來，聽起來又沈又悶。

“我才不願意……”

這個人以為那樣就是對她的補償嗎？

太可笑了，她才不接受這樣的安排！憑什麽他給了她就要接受？

明家的一切她都不需要！

她恨不得把所有撇得清清楚楚，徹徹底底遠離京都。

“唔……”

病床上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無意識低吟。讓簡穗亂糟糟的心緒遂停。

她放開雙手，緩慢擡起頭，看到明正晏頭的眉頭輕皺著，卻沒有醒過來。

術後麻醉未褪，明正晏不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起碼會到明早才會醒過來。

簡穗望著慢慢回歸安靜的明正晏，略微失了神。

其實……

她也知道，早在她看到明正晏病歷單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會怎麽做了。

現在只不過是把時間提前了。

爺爺有一點說得對，她不想將來後悔。

簡穗垂下眼，轉身拉開房門，玲姨守在門口，聽到聲音望過來：“小姐？”

簡穗像是才回過神來，答道：“……手機沒有電了，我去充電。”

“哦，好、好。”玲姨欲言又止。簡穗的表情太緊繃了，她其實有些擔心簡穗。

這孩子一向要強，她怕她是在硬撐。

簡穗在公告設備上借了充電器，插入因為沒電黑屏的手機，過了幾分鐘後，她按住開機鍵開機。

手機屏幕才剛顯示出來，一陣“叮叮叮”的提示音便響起來。

不止有短信和微信消息，還有數不清的未接來電。有謝又南的，還有裴立欣的。

想起她今天錯過了大學報到，這兩個人不知道會有多擔心，光看數不清的信息和來電就可窺探出一二。

簡穗不由得覺得愧疚，這下肯定要解釋的，都怪一整天的情況都很亂，手機又沒電自動關機，一直沒找到時間跟這兩個人說上一聲。

簡穗來到長廊盡頭的落地窗，看著樓下燈光閃爍的夜色，給謝又南撥通了電話。

響了兩下，那邊被接通了。

能聽見輕淺的呼吸聲，卻沒有聽到有人說話。

氣氛有一種莫名的凝固，簡穗叫了一聲：“謝又南。”

[——我還在想，]那邊的嗓音顯得低沈又暗啞，語調是帶著調侃，卻無半點笑意，[什麽時候才能打得通這個號碼。]

簡穗知道自己突然失聯，這個人肯定會生氣，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謝又南，我回京都了，出了點情況……”

[站著別動。]

手機“嘟”的一下被掛斷，簡穗隱約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她還以為是信號不好自動斷線了，拿開手機正要繼續打過去，眼前突然一黑一亮，隨即身體一緊，有人從身後摟住了她。

那人摟得極其用力，讓簡穗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覺。

“咦……”

簡穗幾乎一瞬間便認出了是誰。

那熟悉的薄荷香包圍著她，霸道地竄進她的鼻端，讓她瞬間遺忘掉醫院裏濃濃的消毒藥水味道。

“謝……”

“別說話。”

噴在耳後的氣息有些灼熱，語氣聽起來卻帶著一絲冰冷。男生箍著胸前的手臂收緊，壓在心口沈甸甸的，高大的身形整個籠罩住她，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這樣的謝又南讓簡穗覺得很是陌生。

她想轉過身看著謝又南，卻因為被抱得死緊而不得不放棄。

她原本想問他怎麽會在這裏，隨後又想到他身處那樣的家族，要知道她的行蹤是輕而易舉的事。

昨天晚上他回來A市登機前有跟她說了一下，所以他是回了A市，今天又折騰著飛回了京都，是嗎？

簡穗心裏越發愧疚，她把手搭到胸前的手臂上，再次非常認真的道歉：“對不起，沒能及時和你聯系上，讓你擔心了。”

男生用鼻子輕嗯一聲，沒有說話。

雖然覺得謝又南的手勁太大了，不過簡穗也乖乖地任由他抱著。

她大概猜到他既然來到這裏，肯定知道明正晏的事，只是他知道歸知道，簡穗也想親口解釋一下：“明……他剛做完手術，白天情況太混亂了，一直沒顧得上跟你說清楚，手機也沒電了……”

胸前的一只手放開了禁錮，順著鎖骨而上，一路摸索到脖子，直達秀氣的下巴。然後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簡穗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

“不要說話。”

隨著沙啞的低語落下，謝又南低頭吻住了簡穗的嘴唇。

謝又南已經是第二次阻止她說話了。簡穗心裏閃過一絲困惑，很快地竄入口中的靈敏舌頭勾走註意力。

呼吸被肆意奪走，摟住自己的力道越來越重，簡穗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差點要被這一吻吻到窒息。

她直覺謝又南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但被吻成一團亂麻的腦子沒辦法很好地反應過來，嘴裏只能含糊地發出“唔唔”聲，身體無力地掛在謝又南的身上。

謝又南摟住軟下去的嬌軀，幹脆把簡穗壓到身後的落地窗，再次欺身而上。

作者有話要說：請跟著我默念：這裏是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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